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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章針鋒相對不低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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駱三太爺摸了摸胡須,心中恨是高興,他這個駱氏族長,實在沒太多實權,只不過是在小門小戶的旁支心裏,形象高大些罷了,每次進了廣陵城,到了駱府這邊,他就油然有一種羞慚的感覺。

當年分家,二哥死得早,剩下他與大哥四弟,大哥大嫂厲害,趁著自己還沒反應過來,一把將剩下的一點點家產都撈在了手裏,那時候的族長也偏心,一個勁的幫著大哥大嫂,也不知道究竟得了什麽好處,他與四弟就只撈著一個田莊,幸得田莊上有房子,帶著家眷搬了進去,倒也樂得清靜,只不過每次來駱府,究竟心中還是有些憤憤不平。

現在駱府這般亂,他瞧著心中格外高興,仿佛當年那口氣都出來了。

“各位長輩,相宜帶了個稀奇東西給大家來看。”

方嫂轉過身去,從外邊拎進來一個桶子,默不作聲的望著駱大老爺。

眾人只覺有些稀奇,個個往那桶子看了過去。

“各位長輩,這桶子裏頭是昨日父親送給相宜加餐的菜,他說中秋到了,要我吃些好東西。”相宜看了駱大老爺一眼,見他臉色有些發白,沖他笑了笑:“父親,你怎麽如此神色慌張?”

“我慌什麽!”駱大老爺覺得自己真沒底氣,竟然讓一個七歲的黃毛丫頭給唬住了。他氣勢洶洶的朝相宜伸出了一只手來:“還不快些回自己屋子去,到這裏來裝神弄鬼作甚!”

“父親,沒做虧心事,不怕鬼敲門!”相宜朝方嫂點了點頭:“方嫂,還請你將那東西拿出來給大家瞧瞧。”

方嫂掀開水桶上的蓋子,拿著鉗子往裏一撈,一條粗長的鱔魚便扭著身子出來了。

“蛇!”有些膽小的色變,趕緊往一邊躲開了去。

“這可不是蛇,這只是鱔魚。”相宜看著周圍的人臉上露出了驚異的神色來,緩緩加了一句:“這是望月鱔。”

“望月鱔?”寶柱有些好奇,正準備擡腳往前邊湊,卻被楊二奶奶一把扯住:“寶柱,別動!這望月鱔可是有毒的!”

楊二奶奶少時飽讀詩書,也曾見過古書裏提到這異樣的鱔魚,心中有些緊張:“這望月鱔以死物為食,故此極具毒性,若是誤食了它,就會中毒,竅流血而死。我曾見過書上如此寫,卻未曾得見過……這真是望月鱔?”

“楊二奶奶果然是見多識廣!”方嫂將那鱔魚夾得牢牢給眾人看:“大家看這鱔魚的頭與花紋,與一般的鱔魚有些不同。昨晚夜搬時分,它不時從水桶裏擡頭望月,好一陣子才伏了下去,我在旁邊瞅著,心裏都有些發毛。”

“還真的望月?”楊二奶奶也有了興趣,但想著這鱔魚是毒性極強的,又覺毛骨悚然,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駱大老爺,心中悲憤,都說虎毒不食子,沒想到大哥比那禽獸還不如。若是沒幾個識貨的,昨晚將這鱔魚做了吃,那現在……

駱大老爺被人盯著,全身越發的不自在,他重重的咳嗽了一聲:“什麽望月鱔不望月鱔的,凈來胡說八道!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有這樣一種鱔魚,相宜,你身邊這嫂子是再也留不得了,就會挑事!”

“父親,你知不知道望月鱔,你心中自然有數!”相宜冷笑了一聲,指了指那條望月鱔:“你都能開口問我要三百兩銀子一個月的夥食費,又如何還會這般大方的將這鱔魚送了過來要我吃?怎麽著也該要收一兩銀子罷?”

駱大老爺紅了一張臉,不敢看相宜的眼睛:“老子好意關心你,卻沒想到好心被當成驢肝肺!”

“各位長輩,相宜今日趕到這裏,就是想請各位替我做個見證。”相宜看了一眼躺得筆直的駱老夫人,冷冷道:“祖母害死了我的母親……”楊二奶奶張了張嘴,本來想說兩句話兒,可見著相宜那決絕的眼神,不由得心中暗自嘆氣,母親做的那些事情,恐怕是怎麽樣也不能掩飾得了的,即便她是自己的母親,自己也不能黑白顛倒。

“現在她已經死了,我也不再去與死人計較。”相宜盯住了駱大老爺:“站在面前的這個人,我本該要喊他父親,可現在我不願意再忍受下去,從今日開始,我便與他斷絕關系!”

“什麽?”在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,楊二奶奶沖了過去,抓住了相宜的手:“相宜,這事你要慎重一些!你已經沒有母親,怎麽能再沒父親?”

“我有父親與沒有父親都一樣。”相宜淡然道,想了想,又搖了搖頭:“不,不一樣,還不如不要父親呢,有一個時時刻刻算計著自己的父親,以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
眾人聽了這話,默然無語,這倒也是實話,能想出用望月鱔這法子的父親,指不定下回有什麽有毒的菌子,或是茶葉裏拌些毒粉,神不知鬼不覺的,相宜就丟了命。

“我聽我母親的舊仆們說,母親尚在的時候,父親便與我那繼母勾搭成奸,母親死後便迫不及待將繼母迎進門來,現在繼母才去,他便對兩個弟弟不聞不問,這種人有豈能為人夫為人父?相宜更是不恥做他的女兒!”相宜怒喝了一聲:“駱慎行,今日我便與你一刀兩斷!”

駱三太爺到此時才緩過神來,他“哎呀呀”叫了一聲:“宜丫頭,怎麽這般輕率!女人怎麽能拋棄自己的娘家,以後嫁人了,總得有娘家撐腰!”

相宜笑了笑:“三太爺這般關心相宜,相宜心領了,只是相宜覺得,即便相宜不與他斷絕關系,出閣以後遇著什麽事情,還能指望他來幫我一二?只怕是跟著夫家來算計我就已經是千好萬好!”

“小丫頭片子,就將夫家掛到嘴邊,羞也不羞!還不快些回去,再到這來渾說,別怪我不客氣!”駱大老爺大著膽子吼了一聲,自己可是當爹的,怎麽能顯出一副畏懼的神色來?他氣呼呼的望了一眼駱三太爺:“三叔,你就別理睬她了,就當她在胡鬧!”

他怎麽能放她走?她可有四間鋪子,九萬兩銀子,怎麽著也要將那些東西弄到手再說!

“駱慎行,你只管說我是在胡鬧,可我卻是當真的,從今以後,我駱相宜就沒有爹,你這種人,不配做我爹!”相宜昂了昂頭:“方嫂,我們走!”

“等著!你想走?先把你娘的東西留下!”駱大老爺又急又氣,顧不上方嫂手中夾著的那條鱔魚,一步跨上前去:“你娘帶著東西嫁到駱家,那些東西就是駱家的,怎麽能被你帶走?東西留下,人走!”

相宜鄙夷的看了駱大老爺一眼:“駱慎行,你真是個軟骨頭,一雙眼睛只會盯著我母親的嫁妝?嫁妝乃是我母親的私物,跟你有何幹系?嫁妝都是留給子女的,卻沒說給夫君享用的。為何我繼母的嫁妝都搬回了高家?你自己也不去想想看?更何況我還有華陽知府衙門的判書,母親的嫁妝歸我,沒有人能覬覦!”

“胡說胡說!”駱大老爺巍顫顫的伸出手來指著相宜:“百事孝為先,做兒女的東西自然要拿了給做老子的來享用,你敢不拿出來?”

相宜鄙夷的看了他一眼:“故此我才說要與你斷絕幹系,省得你總是拿什麽孝字來壓我。”

“斷絕幹系?想得倒美!沒了我這做老子的,哪來的你?”駱大老爺見相宜要走,有些著急,趕著上前去攔住她:“你先將駱家這些年養你的銀子還出來!”

相宜靜靜的看了駱大老爺一眼,一點也不動氣:“駱慎行,你這樣說很好,咱們算得清清楚楚,以後就不必糾葛了。我一年在駱府的吃穿,最多不過三百兩銀子,我算多一些,給你五百,七年三千五,就這麽多,你若是不要,那我也剛剛好,能省一點是一點。”

駱大老爺臉紅脖子粗的站在那裏,口裏一個勁嚷嚷:“五百兩銀子一年,怎麽能夠?太少了太少了!”

寶柱實在是忍無可忍,沖上前去,拉住了相宜的胳膊:“相宜,你走,別跟舅舅在這裏胡纏,我瞧著舅舅已經是沒救了。”

相宜看著寶柱那真誠的臉,微微一笑:“我倒是在等他的話,若是他不要這三千五百兩銀子,那我也就算了,權當自己省一點是一點。方嫂,咱們走。”

駱大老爺聲嘶力竭道:“要要要,你趕緊給我放著,三千五百兩,說好了,咱們以後就兩頭清了,你不再是我的女兒,我駱慎行沒你這個女兒!”

“三太爺,二叔三叔,二嬸娘三嬸娘,姑母,你們可都聽清楚了,這可是那駱慎行自己說的。”相宜咬著牙道:“秦媽媽,且將那銀票拿過來。”

今日上午,相宜與秦媽媽幾個人做了不少事情,首先第一樁事情便是去匯通錢莊取了三千五百兩銀子出來。這三千五百兩,是秦媽媽與方嫂與她商量了很久定下來的數目,連翹聽著說要拿這麽多銀子給駱大老爺,十分不樂意,一個勁的叫著:“幹嘛給他這麽多,頂多給幾十兩便是了。”

秦媽媽笑著將她拖到一旁:“依照他那德性,給少了肯定會要胡攪蠻纏,還不如給個比較合適的數,他也沒得話說,你趕緊去收拾東西,今兒咱們就出府。”

果然,三千五百兩銀子還是能讓駱大老爺睜開那雙狗眼,他一口答應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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